7月下旬,我登上開山島采訪全國“時代楷?!?、民兵守島英雄王繼才。7月27日,噩耗傳來,王繼才在執(zhí)勤期間去世,生命永遠定格在58歲。沒想到,我與他的第一面,便成了永別。至今,那天采訪的情景仍像剛剛發(fā)生一樣清晰,以至于我遲遲不愿相信,那天領(lǐng)著我走了一趟島上巡邏路、坐在床頭給我講述守島故事的王繼才,已經(jīng)永遠離開了人世。
請關(guān)注今日《中國國防報》的報道——
記者在開山島與王繼才合影。王中權(quán)攝
——追憶采訪王繼才的日子
■中國國防報記者 單慧粉
有時候,人與人之間也許只有一面之緣。
7月下旬,我登上開山島采訪全國“時代楷?!?、民兵守島英雄王繼才。7月27日,噩耗傳來,王繼才在執(zhí)勤期間去世,生命永遠定格在58歲。沒想到,我與他的第一面,便成了永別。
至今,那天采訪的情景仍像剛剛發(fā)生一樣清晰,以至于我遲遲不愿相信,那天領(lǐng)著我走了一趟島上巡邏路、坐在床頭給我講述守島故事的王繼才,已經(jīng)永遠離開了人世。
“你得上”,父輩的一句囑托,讓他選擇了以島為家
“嗚……”伴隨著遠處陣陣汽笛聲,這天上午9時,我和灌云縣人武部一行人從燕尾港出發(fā)乘船前往開山島。
經(jīng)過近50分鐘的航行,茫茫黃海,開山島的碼頭出現(xiàn)在視野里。遠遠地,王繼才站在碼頭上向我們招手,身旁的兩只小狗跳著叫著迎接客人。
皮膚黝黑,身著一身筆挺的民兵常服,一雙大手蒼勁有力,這是王繼才給我的第一印象。在王繼才的帶領(lǐng)下,我們沿著島中央的一條長長的臺階拾級而上。依山而建的營房層層疊疊,小島像極了“海上布達拉宮”,這也使它多了分神圣感。開山島素有“石多泥土少”之稱,島邊都是陡峭的石壁,路并不好走。
時值三伏,天氣異常悶熱。不一會兒,我們的衣衫已經(jīng)被汗水浸透。
王繼才解釋:“夏天島上溫度一般比陸地高5℃。”
當日,灌云的氣溫是38℃!
這與想象中碧海藍天、舒適愜意的海島生活有著天壤之別。我不由發(fā)問:“總這樣嗎?長期生活在島上,受得了嗎?”
王繼才笑了笑:“習慣了?!?/p>
“這是苦楝樹,這是爬山虎,這是桃樹,這是洋芋頭……”王繼才一邊走一邊介紹島上的一草一木,“前兩天臺風過境,島上還沒來得及收拾,你們別見怪哈!”循著他的目光,不遠處是幾棵被攔腰刮斷的大樹,部分營房的房頂也被掀了大半……
“還好,損失不大!”王繼才語調(diào)平靜。在王繼才的生活里,臺風光臨屬于家常便飯。他告訴記者,過去,開山島由海防部隊駐守。1985年部隊撤出后,成立民兵哨所。當時島上無電無淡水無居民,除了幾排空蕩蕩的營房便只剩下肆虐的海風,連飛鳥都不肯光顧。灌云縣人武部曾先后派出10多個民兵守島,可最長的只待了13天。直到1986年7月,26歲的王繼才上了島。
“小島條件這么苦,別人都不守,你為什么要守?”這是一個被無數(shù)人問過的問題,可每一個登上小島、看到周圍環(huán)境的人,還是會情不自禁地發(fā)問。王繼才想都沒想就回答:“我的父親1942年入黨,我的舅舅曾參加過解放戰(zhàn)爭。他們曾對我說,‘我們這代人用生命打了江山,你們這代人要守住領(lǐng)土。如果國防需要你出力,你得上!’”
“你得上”,簡簡單單3個字,王繼才一家付出的是32年的歲月:王繼才瞞著家人上島48天后,妻子王仕花追隨他也上了島,從此,荒島成了他們的家。為建好這個家,夫妻倆求往來的船只一包一包從陸地上運來泥土,鑿開石頭栽花種樹,頭兩年一無所獲,直到第三年,一斤多的苦楝樹種子撒下去,終于長出一棵小苗。如今,島上的苦楝樹已經(jīng)有碗口粗。
“民兵也是兵”,他在堅守中履行兵的職責
“平時吃的糧食從哪來?喝水用電有保證嗎?”我拋出一連串問題。
其實上島前,人武部領(lǐng)導就介紹過,王繼才夫妻倆上島之初條件艱苦:一盞煤油燈、一個煤炭爐、一臺收音機就是全部家當;遇有臺風,船只停航,小島就會出現(xiàn)斷糧斷水等情況。有一次,臺風一連刮了17天,島上的糧食吃完了,夫妻倆就把背包帶拴在腰間,頂著狂風在礁石上撿海螺充饑。就這樣撐了3天,才等到送給養(yǎng)的船只……
然而,對于守島的苦澀,王繼才自己卻不愿多說,他解釋:“民兵也是兵,當然要履行兵的職責,那些苦不算什么?!彼蚪驑返赖氖沁@些年島上生活的變化:“條件比前些年好多了。縣里和人武部派專人給我們送給養(yǎng),還有了太陽能和風力發(fā)電機,能看電視能打電話能吹空調(diào)?!彼麕е覅⒂^了臥室,還指著電視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:“就是這島上條件差、費電器,電視機總是壞,縣里3年給換過3次了……”
臥室外不遠處是由舊營房改建而成的青少年實踐基地,里面擺放著王繼才夫婦獲得的各種榮譽證書,夫妻倆上島之初使用的煤油燈、馬燈、水壺、對講機、手電筒等老物件。王繼才徑直走到一面整齊疊放的五星紅旗前,自豪地介紹:“看!這可是曾經(jīng)在天安門廣場飄揚過的國旗!2012年元旦,天安門國旗班的戰(zhàn)士專門從北京送來的!天安門的國旗飄揚在開山島,多大的榮譽和責任呀。每天看著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,這些年的苦呀、痛呀都值了!”
斜倚著展柜,王繼才悄悄抬起左腿磨蹭右腿,被我發(fā)現(xiàn)后不好意思地解釋:“癢,一會兒就好!”原來,常年堅守在高鹽高濕的海島上,王繼才和王仕花都患上風濕性關(guān)節(jié)炎和嚴重濕疹。這兩天,王仕花就是因腿疾復發(fā)被大女兒接到島外醫(yī)院住院治療去了。王繼才撩起褲腿,雖然已有心理準備,我還是被嚇了一跳——滿腿都是因抓撓形成的道道疤痕,新傷摞著舊傷。
“這么嚴重?。]有辦法醫(yī)治嗎?”“醫(yī)生說這是由于海島過于潮濕造成的,離開小島才能根治。我想,過幾年再說吧……”
島上最高處的燈塔,依然熠熠生輝,照耀著小島
采訪中,王繼才激動地向我回憶起那難忘的一天。2015年2月11日,軍民迎新春茶話會在北京舉行,習主席在茶話會前親切會見全國雙擁模范代表。座談時,王繼才就坐在習主席身邊。他說:“習主席非常平易近人,問了我子女的情況、開山島的情況,告訴我有困難就向組織反映。他還拍著我肩膀說守島辛苦了,祝我們?nèi)倚履昕鞓?。我說,‘請主席放心,我一定把開山島守好!’”
“把開山島守好”,一諾千金!這不僅意味著他要面對嚴冬酷暑、臺風暴雨的惡劣自然條件,還意味著他要承受拋親別友、獨處一域的孤寂,甚至還有竄上海島不法分子的誘惑和威脅。
王繼才告訴記者,上世紀90年代,不少偷渡者想把開山島當作中轉(zhuǎn)站,走私者也想在島上囤積物資。曾經(jīng),有一個“蛇頭”找到他,希望用10萬塊錢討個“方便”。“我是民兵,哪能干這種事!”王繼才毫不猶豫地向人武部和邊防部門報告了情況,并協(xié)助警方抓獲了這名“蛇頭”。
還有一次,一名不法分子借著旅游開發(fā)的名義,想在島上辦色情場所,并以王繼才年僅10歲兒子的生命為威脅?!拔沂敲癖?,只要我在這個島,休想在這里干違法亂紀的勾當!”不法分子氣急敗壞,帶人把王繼才毒打一頓,并放火燒毀了哨所值班室,王繼才多年積攢的文件資料全都化為灰燼。所幸,當?shù)毓矙C關(guān)和武裝部門及時趕來,將其繩之以法。
談到這些時,王繼才話語間充滿自豪和堅定。但沒有想到的是,我成了最后一個聽他講這些故事的人。我倆雖是初次見面,卻像是忘年老友,王繼才向我暢談心路歷程和一顆報國心,他說:“守島就是守家,我只是做了最平凡的事?!?/p>
“你看,這里高47.8米,是島上的最高點。”在后山的小操場上,王繼才曾指著國旗桿旁邊的燈塔對我說。
如今,這最高處的燈塔依然熠熠生輝,照耀著這座小島、這片海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