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8年秋,遼沈戰(zhàn)役拉開了序幕。我東北野戰(zhàn)軍某縱隊作為先頭部隊,在遼西的黑山、大虎山一線與國民黨軍展開殊死較量,持續(xù)多日的激烈戰(zhàn)斗讓彈藥補給異常吃緊。
“趙隊長,通信中斷!我們的彈藥快打完了!速支援,速支援……”一個血肉模糊的通信員沖破前方陣地的封鎖,一個翻身滾入臨時搭建的掩體。通信員緊緊握住負責(zé)運送子彈的民兵隊長趙士英的手,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傳達完指令。
看著躺在懷中一息尚存的通信員,趙士英趕緊喊來衛(wèi)生員張秀琴進行簡單包扎。這時,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落在附近炮彈的爆炸再一次讓掩體碎石翻飛、煙塵四起。等煙霧散去,趙士英趕快扒開被碎石土屑覆蓋的一箱箱彈藥自語道:“得趕快把彈藥送上去?。 ?/p>
“可讓誰往山上送呢?”為前線運送彈藥的民兵分隊先后有多人犧牲,還有幾位身負重傷不省人事?,F(xiàn)在只剩下3個人:民兵隊長趙士英、衛(wèi)生員張秀琴,還有擔(dān)負放哨任務(wù)、年僅15歲的民兵拴柱。
看著隊長為難的樣子,張秀琴堅定地說:“我上吧!我有經(jīng)驗!”說著就要去搬彈藥箱。隊長一把拉住她:“你去不得,傷員需要你照顧,你不能去!”衛(wèi)生員急了,平日和緩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:“我不去送,還要你去送嗎?我不同意!”
“那就讓我和拴柱去送!”民兵隊長說著,轉(zhuǎn)身朝正在不遠處放哨的民兵喊:“拴柱!你過來!”
“到!”拴柱個子雖小,但卻如風(fēng)似的跑了過來。
“有一項艱巨的任務(wù)需要馬上完成,把這些彈藥送到山上去!”民兵隊長摸了摸拴柱的頭說。
張秀琴明白,此時上山送彈藥意味著什么。她擋在拴柱前面,噙著淚說:“隊長,他還小,你不能讓他去!”
隊長大手一揮:“服從命令!拴柱,快走!”
拴柱一邊點頭,一邊與隊長一起扛起彈藥箱快步如飛躍出掩體,很快便消失在山坡上。
山頭,槍聲如炒豆般響起來……
張秀琴焦急地朝山頭張望,她知道拴柱對趙隊長來說有多么重要——拴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,是隊長一次外出執(zhí)行任務(wù)途中“撿”來的。當(dāng)時拴柱只有5歲,他衣衫襤褸,餓得面黃肌瘦,唯有一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閃著孩童的純真,趙隊長好生喜歡,當(dāng)即就收養(yǎng)了他。隊長特別珍惜這個緣分,便依著東北老家的鄉(xiāng)俗給他取名“拴柱”,意思是將孩子拴住,永遠留在身邊。
平日里,支援保障任務(wù)再多,隊長也把他帶著;每次執(zhí)行任務(wù),拴柱走不動了,都是隊長背著;有什么好吃的,隊長也都給拴柱留著。孩子也很懂事,一口一聲“爹”叫著。一晃10多年過去了,跟著隊長長大的拴柱也成了一名民兵,他常常跟著擔(dān)架隊、大車隊轉(zhuǎn)運傷病員、運送糧草,大家都喜歡這個機靈能干的孩子。隊長也不護犢子,常派拴柱完成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任務(wù)。
還記得那是一場慘烈的遭遇戰(zhàn)。由于敵我力量懸殊,人員傷亡情況十分嚴重,傷病員轉(zhuǎn)運工作異常繁重。趙隊長指揮擔(dān)架隊的隊員們英勇?lián)尵葌麊T,怎奈敵人火力太猛,不少擔(dān)架隊員還沒到地方就被敵人的機槍打倒了。趙士英急紅了眼,大聲吼道:“拴柱,給我沖上去,把傷員抬下來!”
拴柱緊隨老隊員,貓著腰,東躲西拐,不給敵人瞄準(zhǔn)的機會。沖到前沿陣地后,又冒著槍林彈雨和擔(dān)架隊員一起把傷員抬了下來。一顆子彈貼著拴柱的頭皮飛過去,在他頭上劃開了一道口子。隊長一邊給拴柱包扎傷口一邊說:“別怪我對你嚴格,誰讓你是我?guī)Т蟮哪兀 ?/p>
拴柱很爭氣,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(wù)。
這回,拴柱依舊英勇。他扛著彈藥箱,冒著雨點般的子彈,義無反顧地沖上了山頭。得到補給的戰(zhàn)士們精神抖擻,槍膛里又射出了憤怒的子彈??删驮谕瓿扇蝿?wù)返回的途中,拴柱中彈了。
戰(zhàn)斗結(jié)束,民兵隊長背起拴柱就往山下村屯的臨時病房沖,可孩子的身體軟綿綿地直往下出溜。拴柱沒有了呼吸。
張秀琴也跟著趕過來了。她把拴柱抱在懷里,用手捂住他胸前的血口大聲喊道:“拴柱,你醒醒!你醒醒!”而拴柱的臉色已經(jīng)轉(zhuǎn)為灰白色,身體也在逐漸變硬。
隊長默默地為拴柱擦洗著臉上的泥土,喃喃道:“孩子,你是好樣的,爹為你驕傲!”
傍晚時分,硝煙逐漸散去,戰(zhàn)地恢復(fù)平靜,遠處的黛山秋林依稀可見。埋葬了犧牲的拴柱,隊長佇立在夜色中,久久不愿離開。
山風(fēng)呼嘯,青山無言,一排排新添的墳冢像出征前等待號令的戰(zhàn)士靜默著,與挺拔的青松相依相偎,與巍峨的高山融為一體,成為華夏兒女永遠的銘記……
英雄從未遠去,豐碑永存人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