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

我是偶然認識這個女兵的。

“寫吉明珠班長吧，她身上有光！”說罷，十多個女兵荷花一樣美麗的臉齊刷刷望著我。

一連是“全國巾幗文明崗”，連續(xù)十八年榮立集體三等功，這種響當當?shù)倪B隊感人故事滿籮筐，為何連隊官兵異口同聲推薦一個炊事兵？我有些懵。連長劉敏莞爾一笑：“餐桌連著戰(zhàn)斗力，明珠不光能把大鍋飯做得色香味俱佳，還是連隊歷史上第一個女炊事班長?！?/p>

上士吉明珠個頭不算高挑，爽利短發(fā)，鵝蛋臉，聲如澗溪，清澈，有隱隱的文藝范。走進炊事班，我的腦子慢慢醒了：這個“掌勺兵”的確與眾不同！

“明珠，炊事班長退伍了，司務(wù)長說你干工作肯用心，能吃苦，強烈推薦你過去，你怎么想？”

“當時，副連長這話一出口我就懵了?！?二十八歲的吉明珠笑著說。

“你想想看，從早到晚在廚房里煙熏火燎，鍋碗瓢盆，叮叮當當，女孩子都愛美，哪個愿圍著鍋灶轉(zhuǎn)，熏染一身油煙味？”她眨眨眼，笑容像盛開的蓮，“那天我心里很是猶豫，糾結(jié)得一晚上沒睡著。”

三年前，也是這個季節(jié)，吉明珠想清爽去炊事班上任時，已是長機室、長途臺、一號臺等多個崗位上的尖子。實際上，讓她心里糾結(jié)、發(fā)怵的真正原因是，大學畢業(yè)入伍前，她在家?guī)缀鯖]做過飯，甚至連鹽和白糖都分不清。

在炊事班第一次班務(wù)會上，吉明珠亮聲說，從今天起，咱炊事班不能給大家一種稀拉、油膩的印象，我提四點要求：第一，做到“三洗”，每天洗澡洗頭洗衣服，衣服熨得有棱有角，穿著精神、有朝氣。第二，操作間每天清掃六次，標準是地板和操作臺面能映出人影。第三，消毒柜嚴格按規(guī)定通電。第四，從主副食到操作工具，各樣兒都得擺放有序。

四個女兵聽她這么說，就急了，說你這是要我們小命啊！衣服一天洗八遍味兒也洗不掉。

五個女兵你一言，我一語，嘰嘰喳喳，竟爭得氣氛有幾分僵。

扯到最后，吉明珠說：“衣服每天用柔順劑泡過再洗，如果還有油煙味，我給大家洗。”

吉明珠當炊事班長后，一連官兵再沒吃過塌火饅頭、夾生米飯，不光菜品一周不重樣，每道菜出鍋上桌前，還要用青瓜、胡蘿卜、香菜、西蘭花等制作精美擺盤。女兵們開心的笑臉，像一朵朵綻放的花兒，夸在連隊飯?zhí)镁筒陀小懊髦榫频辍钡奈兜篮头諊?/p>

有戰(zhàn)士問她：“當兵前你連勺子都不摸的人，咋那么心靈手巧呢？”

吉明珠長長的睫毛輕輕往上一撩：“有心人，鍋碗瓢盆也能敲出交響曲，任何崗位用心鉆，都會有光芒。”

聽著云淡風輕，但老話說，眾口難調(diào)。與粗枝大葉的男兵不同，全連一色兒女兵，飲食講究且嘴刁，既滿足姐妹們愛美的飲食要求，又吃得歡喜、開心，不影響戰(zhàn)斗力，并非易事。

“再難，也難不過我當年考大學?！奔髦閺木W(wǎng)上買來十幾本菜譜，像繡花一樣天天捧著琢磨，每周學會一至兩道新菜。菜譜上的菜一周之內(nèi)不重樣。每道菜從切絲、切段、切丁到火候、顏色、用料，皆也有標準要講究。

“吃什么，不能一廂情愿，大家說好才是好。”她設(shè)計制作了一張表格，每周菜譜提前一周發(fā)給大家，征求意見，想吃什么，可以在“我想吃”一欄里寫，會做的及時調(diào)整，不會做的，抓緊學；央視《回家吃飯》欄目里的菜品，她邊看邊學，餐桌上隔三差五就有舌尖上的驚喜。

女兵過生日，喜歡吃蛋糕，分享小快樂。吉明珠從網(wǎng)上買回食材制作蛋糕，拳頭大，一次次試驗，各種味道一樣一樣嘗試，竟學會了榴蓮、芒果等十多種味道的蛋糕制作。

“可樂雞翅、香辣蟹、芋圓湯……現(xiàn)在連隊菜譜上近八成的菜品，都是明珠帶著四個女兵，換著法兒推出來的新菜。”從一連戰(zhàn)士成長為連長的劉敏自豪地說，“過春節(jié)，她用菠菜汁、火龍果汁等和面，包七彩餃子，喜慶，好看，也好吃；中秋節(jié)，在網(wǎng)上買來模具，給大家做各式各樣的月餅。一個人能把枯燥、單調(diào)的工作干得這么饒有趣味，身上想不散發(fā)出屬于自己的光芒都難！”

在廚房里，渾身陽光氣息的吉明珠，帶著四名女兵叮叮當當、揮著小鍬一樣的鍋鏟炒菜，把庸常大鍋菜做得全連夸贊，訓練場上同樣不輸男兵。

赴保定參加空軍帶兵骨干集訓，上千人的集訓隊，吉明珠沒想到自己竟是全隊唯一一名炊事班長。

五公里武裝越野、應(yīng)用戰(zhàn)術(shù)、手榴彈投擲、自動步槍操作等數(shù)十個集訓課目，讓習慣了鍋碗瓢盆、柴米油鹽的吉明珠一時有些陌生。

凡事“不將就”的吉明珠，踢正步，雙腿一邊一個五斤綁腿沙袋，一只腳一定就是四十秒，每周一趟十公里，用心丈量汗水滴過的腳步，咬著牙對自己下狠手。她要用行動告訴一起集訓的戰(zhàn)友，炊事兵不光會做菜，也是能打硬仗的狠角色。

集訓結(jié)業(yè)考核，她和男兵一起跑完了十公里，五公里成績二十四分，達到了男兵合格標準，所有集訓課目成績皆在良好以上。

嶺南的冬天飛紅疊翠，炊事班后院，剛從站臺值班下來的女兵們圍著吉明珠用泡沫箱子種出的菠菜、香菜、小白菜、香蔥、朝天椒，一片歡聲細語?？匆娂髦榫透呗暼氯拢骸懊髦椋汶绲男〔式?、蘿卜皮超好吃，中午給大家桌上加一小碟哈！”

吉明珠的笑臉像枝頭正繽紛地開著的紫荊花，燦爛且芬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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