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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江企業(yè)再造:從拼規(guī)模到重格局的覺醒
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劉荒、李坤晟
改革開放40年,“愛拼敢贏”的晉江人從一間間簡陋的家庭作坊起步,打造出46家境內外上市公司,被譽為資本市場上異軍突起的“晉江版塊”,數度問鼎“中國資本市場第一縣”。
大國改革任重道遠,既需要頂層設計,更離不開基層實踐。自從登上市場經濟這個躲不開的擂臺,晉江鞋企壯大、堅守、突圍、倒下,一輪輪洗牌,一次次成長。這些活下來的晉江企業(yè),眼界越來越寬,格局越來越大。“敢走夜路、善闖新路、變通出路”的晉江人,通過集群上路、品牌上市,闖出了一條依靠實體經濟實現全面發(fā)展之路。
大小之變:上市不是終點
晉江真正意義上的運動鞋生產,是從1985年引進臺灣運動鞋二手生產設備后開始的。
此前,晉江人主要生產投資少、門檻低的珠拖鞋、硫化鞋。真正帶動當地鞋商集體起步的拳頭產品,是市場需求巨大的“旅游鞋”。
晉江邦威體育用品發(fā)展公司創(chuàng)始人蔡金輦向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回憶,20世紀80年代中期,家家戶戶都用縫紉機做鞋。他用母親積攢下來準備給自己買婚床的錢,拉回一臺縫紉機做鞋用。父親黑臉,母親擔心,但都擋不住蔡家三兄弟擺脫貧困的決心。他們搞來香港的鞋樣,哥仨琢磨半天誰都看不懂,只好去泉州請制革廠的師傅指導。
“家里只有一臺縫紉機,放在過道上。我們用鉛筆畫樣、剪刀剪樣,每天能做十幾雙旅游鞋。第二天早上,我騎著自行車去石獅的市場賣?!比值軇?chuàng)業(yè)之初,蔡金輦就分工負責營銷。
晉江早期制鞋小作坊的生產能力普遍低下。彼時,正在自家客廳辦起家庭作坊的361°創(chuàng)始人丁建通,也是“一天只能生產5雙鞋,后來才變成10雙”。
記憶中,每次新鞋賣掉后,蔡金輦都會用賺的錢去買鞋材做下一批。趕上材料緊缺時,他們就去石獅想方設法搞點走私貨救急。
創(chuàng)業(yè)第一年,蔡家三兄弟賺了兩萬塊錢。當過多年村治保主任的父親,被眼前的鈔票晃得有點不知所措,連數了兩遍都數不清。
如今,蔡氏兄弟的企業(yè)已有3條生產線。2017年,企業(yè)銷售額六七千萬元,上繳利稅100余萬元。對于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對收入確切數字的追問,他和諸多受訪的晉江鞋商一樣含糊其辭,對與利潤有關的數字表現出生意人特有的敏感。
自1999年跟隨丈夫從江西上饒來晉江打工的鐘少華,經過9年的打拼終于自立門戶,成了一家鞋材店的老板娘。當初做鞋材銷售生意,租不起臨街的檔口,她和丈夫只租了間存放布料的庫房。后來,旺季貨源緊張,夫婦倆干脆“前店后廠”一條龍:買回三臺緯編機、雇傭3個工人,自己辦起了家庭生產作坊。
如今,鐘少華夫婦的公司擁有200多臺機器,雇了200多名工人,年銷售額早已過億元。
快人快語的鐘少華沒聊幾句,就聊到了企業(yè)招工難、美元匯率波動等當年她根本不可能關心的問題,完全不像她自嘲的“江西農民工”。
像蔡金輦、鐘少華這樣的創(chuàng)業(yè)故事,在晉江4800多家鞋企中隨處可見。這些窮則思變的普通農民,為了告別貧窮洗腳離田,懵懂而興奮地扎進鞋業(yè)大軍。除了渾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氣,他們只有一把剪刀、一臺縫紉機,甚至營業(yè)執(zhí)照也要等到創(chuàng)業(yè)多年之后才去辦理。
實踐表明,這些敢為人先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是幸運的。他們同晉江鞋業(yè)和這座城市一同成長,并寫下了一連串從小作坊到大公司的傳奇故事。
2005年11月,鞋企鴻星爾克在新加坡主板成功上市。從當年“聯戶集資”創(chuàng)業(yè)的民間小資本,到上市融資吸聚社會大資本,這是晉江鞋業(yè)的一大步。從此,這些以草根創(chuàng)業(yè)為主的晉江鞋企如過江之鯽,掀起了一輪向資本市場進軍的風潮。
此后的2007年,安踏在香港上市,上市當天收盤市值達到187億港幣。
2008年,北京舉辦奧運會。當年,361°在香港上市,喜得龍在納斯達克借殼上市。
……
上市,不僅可打通直接融資的渠道,帶來充沛的資金,而且倒逼企業(yè)改善公司治理。這對家族色彩濃厚的晉江鞋企,無異于非同尋常的企業(yè)再造。
然而,上市成功并不是企業(yè)發(fā)展的終點。2017年,安踏體育市值為1048.32億港元,穩(wěn)居國內運動品牌第一。同年,晉江市人民法院發(fā)布公告稱,因喜得龍公司管理人未能在延長的期限內提交重整計劃草案,裁定終止喜得龍重整程序,宣告喜得龍破產。
8年之前,鞋企喜得龍在美國納斯達克成功上市,成為中國首家登陸美國資本市場的運動消費類品牌,風光無限。
今年4月份,新華每日電訊記者進入喜得龍廠區(qū)探訪。52歲的王明堀正在廠區(qū)大門執(zhí)勤,他為每月還能領一份穩(wěn)定工資感到慶幸。王明堀告訴記者,現在只有三四名保安留守跑著一窩山羊的廠區(qū),保護債權人的利益。
在喜得龍辦公樓一層大廳,墻上一個碩大的“囍”字格外醒目。一位參與破產清算的女律師向記者透露,原定去年年底召開第二次債權人大會,現在仍然在等法院的安排。
一名看守辦公樓的保安說,“囍”字是老板孩子結婚時貼上去的。這名來自重慶的年輕保安說不清曾經的同事去了何處,也不知道自己要留守到何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