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美“建立新型大國關系”—— 一個重要的戰(zhàn)略轉變

眼看中國越來越去美化，美國會采取什么樣的戰(zhàn)略手段來對付中國?

可能有兩種選擇，一是繼續(xù)向中國施壓，迫使中國讓步;二是承認中國的大國地位，平等待我，與中國分享亞太地區(qū)的利益。前一種方式，目前美國正在做，我認為一定碰壁。原因是從長期趨勢看，美國越來越心有余而力不足，而中國的發(fā)展越來越快。同時，在原來的格局下，中國已經沒有什么可退讓的。我賣東西的錢都買你的國債了，然后你的國債不斷貶值，我還能一直這樣買下去嗎?其他實體貿易，包括高科技，你不給我，那我肯定得另搞一套。這次中俄大飛機合作，就有可能在航空產業(yè)體系和標準上形成自己的一套。為什么?你美歐想壟斷，老卡我，我當然要另起爐灶。到最后就是三足鼎立，你肯定通吃不了。你舉起大棒，肯定就一拍兩散了。中國絕不會屈服!朝鮮戰(zhàn)爭美國占據(jù)那么大的優(yōu)勢，中國也沒有屈服。

美國目前的對華戰(zhàn)略，還是兩面下注的對沖性戰(zhàn)略。這讓中國也只能以兩手對兩手——你想合作，歡迎;你要遏制，反對。以前我們的外交戰(zhàn)略總說以美國為重中之重，現(xiàn)在提出新型大國關系。表面看是強調不對抗，實質上更深層的含義是，中國在追求實現(xiàn)平等的中美關系。以前的重中之重，在某種程度上是把美國放在一個不可替代的地位，而新型大國關系的前提是咱倆得平等。這是重大的戰(zhàn)略轉變。美國要認識到中國的這種變化，不是你美國打壓中國，中國就會服你。中俄戰(zhàn)略接近，就是中國采取的戰(zhàn)略對沖，在很大程度上是制約美日破壞雅爾塔格局的舉動。當年尼克松拉中國合作對抗蘇聯(lián)，獲得了大三角關系中的有利地位，如今美國把中俄逼到了一起，這絕對是美國地緣政治的夢魘。中俄通過產業(yè)鏈整合，形成東亞圈的核心，并發(fā)展與區(qū)域國家間的資源、制造和金融等多層次合作，這也將成為美元幣緣政治體系的夢魘。

我說過，通吃無法合作、獨占沒有伙伴。中國和美國的關系老是講“伙伴，伙伴”?；锇槭鞘裁?伙伴要一塊干活，分享成果。你不分享成果，卻總使絆子，制造矛盾拉偏架，誰跟你合作?這個問題美國不改變，中國很難與美國保持長期穩(wěn)定合作關系。

在國家關系中，歷來是實力決定地位，地位決定利益份額的大小，也決定在產業(yè)鏈和消費鏈上支配與從屬的角色分工，也就是在經濟依存關系中誰騎馬和誰牽馬的問題。實力一旦轉化為制度，就很難改變;當出現(xiàn)重大實力變化或嚴重危機而必須對制度進行調整時，難免會出現(xiàn)殘酷的競爭。2013年美歐等6國建立的“貨幣互換網絡”，就是試圖通過“金融泡沫國家”間的抱團合作，提升與實業(yè)國家和資源國家競爭的能力。在TPP等新貿易談判中，有意將中國這樣的國家排斥在外，就是想用新的制度性安排迫使中國出讓更多的利益。這也說明，在圍繞改變制度和體制的競爭中，發(fā)達國家很難改變“贏者通吃”的觀念，更不愿意放棄“排他利益最大化”的原則。這樣只會加劇各國擺脫美國主導的全球秩序體系的努力，“脫美化”將成為一種長期趨勢。

中國要成為美國的朋友，首先要當美國打不敗的敵人——不打不成交。打，主要不是軍事交鋒，而是戰(zhàn)略博弈，是精神、物質、行動的博弈，在博弈中實現(xiàn)合作。這樣可能促使美國對中國采取第二種選擇，即承認中國的崛起，以分享的姿態(tài)重新跟中國建立戰(zhàn)略合作關系。如果是這樣，中美還能走得更遠，在太平洋共同發(fā)展。為什么呢?美國已經不走工業(yè)化的路了，它對資源的需求不大，不會跟中國爭資源。它爭的是制成品后面的利潤，是金融配置。那中國可以繼續(xù)把美國作為市場，可能還繼續(xù)持有它一部分國債，用它的金融杠桿來做一些投資。但前提是，美國必須改變，讓渡一部分利益。像現(xiàn)在這樣99：1是不行的，必須往70：30、60：40、50：50的比例讓。中國13億人，美國3億人，即使50：50，美國也比我們多得多。

如果美國以強硬的方式對付中國，中國的脫美化會越來越快，最后徹底斷纜;但如果以拉的方式、合作的方式對待中國，中美關系就能走得更遠，甚至形成新型大國關系。中國與美國是有不同戰(zhàn)略利益的兩個國家，絕不是“夫妻”。中美之間，以博弈求合作，合作就可能出現(xiàn)，因為他認為你是合格的對手。如果你退讓，結果就是不斷被他欺負。就像毛澤東當年談統(tǒng)一戰(zhàn)線，以斗爭求合作則合作存，以退讓求合作則合作亡。中美之間，如果我們以退讓求合作，就沒有合作;以博弈求合作，合作可能會存在。中國的戰(zhàn)略家們要看到這一點，堅持博弈論和辯證法，所有的利益都要靠博弈來獲得。通過不斷博弈，來爭取利益，實現(xiàn)合作。

中國對美戰(zhàn)略，當前要強調一點：中國經濟要自主，要脫美化，不要再依賴美國。作為戰(zhàn)略，從長期來講要脫美，擺脫美國控制;作為策略，脫美示形，美國就會拉中國，再跟他討價還價。如果求他，他就會吊起來賣。在資本主義全球危機的背景下，美國一定會轉嫁危機，這時候再接軌，就會見鬼。中國要準備脫鉤，不要對美國的市場、技術抱太大希望。不抱希望，也許還有點希望，這就是辯證法。

中國作為發(fā)展中國家，當然希望繼續(xù)跟美國合作，能走多遠就走多遠，但是決不能損害國家的根本利益去委曲求全。中國現(xiàn)在是在底線上跟美國進行利益博弈，美國再不讓，中國也不可能再讓了——你不能指望我把臺灣給讓了!美國如果繼續(xù)不讓，一個可能是雙方發(fā)生對撞;一個可能是僵持下去，慢慢漸行漸遠，最后“分手”。目前來看，后一種趨勢越來越明顯。美國現(xiàn)在還占據(jù)著合作的主動權，再折騰下去，中國就不能指望與美國合作了，而是集中力量與周邊合作，形成東亞合作圈。將來的中美合作，就是東亞的中國與北美的美國合作，是更為平等的合作。

(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戰(zhàn)略研究中心主任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