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
歷史的發(fā)展雖然漫長,但一個國家、一支軍隊的興衰存亡,往往存在一個風云際會的關鍵歷史節(jié)點。凝視近代中國歷史,1894年這個坐標點非同尋常。
這一年,恰好處于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(zhàn)爭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的我國近代史“中段”。這個“中段”不一般——西方工業(yè)革命的大潮,猛烈沖刷著東方這片古老土地;興于洋務運動的北洋艦隊,站在盛衰轉換的十字路口。
面對1840年到1894年這半個多世紀難得的改革窗口期,兩個國家兩個民族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:清王朝麻木不仁,仍以“天朝上國”自居,對變革被動應付、亦步亦趨;反觀日本,舉國上下主動應變、奮力趕超,對西方近代文明“始驚、次醉、終狂”。
洋務運動和明治維新幾乎同時起步,不同的態(tài)度決定了兩個國家的不同命運。甲午之敗,是軍事對軍事的失敗,更是改革對改革的失敗。
歷史何其相似!今天,我們又處于這樣的“中段”——剛剛走過改革開放35年,距離新中國成立100周年實現(xiàn)社會主義現(xiàn)代化國家的奮斗目標還有35年;世界新軍事革命加速發(fā)展,謀求軍事優(yōu)勢地位的國際競爭加劇,我軍正處于機械化尚未完成又必須向信息化躍升的關鍵時刻!
歷史一再昭示:在社會領域變則進、不變則退,在軍事領域變則生、不變則死。
錯失良機,改革的“中段”很可能像120年前一樣被外敵強行中斷;錯失良機,改革的“中流”只能付之東流,看人家“擊水”;錯失良機,我們不是付出累累白銀,就是付出累累白骨。
在這個千帆競發(fā)、百舸爭流的時代,搶占軍事競爭制高點,掌握戰(zhàn)略主動權,我們當有時不我待的急迫感:
“坐不住”——國家利益呼喚改革。國家利益拓展到哪里,軍隊使命就必須延伸到哪里。當前,我軍現(xiàn)代化水平與打贏信息化條件下局部戰(zhàn)爭的要求不相適應,軍事能力與履行新世紀新階段我軍歷史使命的要求不相適應。
“慢不得”——現(xiàn)實差距倒逼改革。軍隊改革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先賽,一步跟不上,就可能步步跟不上,留給我們的將是幾個“時代差”。
“等不起”——軍隊轉型亟待改革。等待是最大的代價,不改是最大的風險。制約我軍建設發(fā)展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,只有通過改革才能得到根本解決。改革完不成,轉型不成功,能打仗打勝仗就是空談!
“法與時變,禮與俗化”。從建軍那天起,我軍就在黨的堅強領導下,適應形勢任務發(fā)展變化,不斷改革創(chuàng)新,由小到大、由弱到強,從勝利走向勝利。
“當了褲子也要搞原子彈”“再窮也要有根打狗棒”“核潛艇一萬年也要造出來”……當年,中國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,不等不靠,自主創(chuàng)新,造出“兩彈一艇”,腰桿硬到今天。
120年前黃海上的炮聲,77年前盧溝橋的槍聲,回蕩在我們心頭:今天,我們必須抓住歷史機遇,實現(xiàn)新的“涅槃”,鑄就捍衛(wèi)共和國安全的鋼鐵長城!
四
甲午海戰(zhàn),表面上看是中日兩支艦隊的實力對決,實質上是兩個國家思想觀念的無形較量??此瓢l(fā)生在甲午之年的戰(zhàn)局,其實在多年前就已展開。
1842年,魏源寫成50卷的《海國圖志》。這部“睜眼看世界”的鴻篇巨制在中國鮮有人問津,在日本卻被稱作“國家之書”,譯成幾十個版本。1870年前后,德國“鐵血宰相”俾斯麥注意到,日本人到歐洲來,“謀求的是根本的改造”;中國人到歐洲來,“只問船炮的價值”。他由此預言:中日競爭,日本必勝,中國必敗。
洋務運動改這改那,首先要改的、最應該改的思想觀念卻沒有從根本上改變。甲午慘敗,源于改革不徹底,源于頭腦深處的守成、守舊、守攤的思想觀念——
戰(zhàn)略上守成。同樣是建設海軍,相比日本確立“開拓萬里波濤,布國威于四方”的擴張戰(zhàn)略,清政府卻是“本無馳騁域外之意,不過以守疆土,保和局”的保守戰(zhàn)略。結果,“保和局”的戰(zhàn)略非但沒有保住和局,還要吞下慘敗苦果,承受“薄海驚心之痛”。
理論上守舊。進入19世紀90年代,“快船快炮”成為海軍發(fā)展新趨勢,海戰(zhàn)核心能力正在發(fā)生位移。但清廷對此缺乏足夠認識,沉湎于艦艇噸位、火炮口徑方面的傳統(tǒng)優(yōu)勢,最終北洋戰(zhàn)艦被擊中次數(shù)竟是對手的5.6倍!英國海戰(zhàn)史學家這樣評價北洋艦隊,“大東溝海戰(zhàn)的結果是對海戰(zhàn)理論無知的產(chǎn)物”。
建設上守攤。北洋艦隊正式成軍,擁有大小艦艇近50艘,當時是亞洲最強大的海上力量。自認為“就渤海門戶而論,已有深固不搖之勢”的清廷,此后再未給北洋艦隊添置一艘軍艦。同一時期,日本卻每年增建2艘主力戰(zhàn)艦,到甲午海戰(zhàn)爆發(fā)時,北洋艦隊已落后于日本的聯(lián)合艦隊。
守來守去,清政府守到最后,守的是一支靈魂僵死的鐵甲艦隊。甲午一役,清軍沒有守住一座該守住的城池,沒有攻下一個該攻下的陣地。
用甲午這面鏡子觀照今天,“守”的影子依然盤踞在我們的思想深處。軍隊長期不打仗,最容易滋長守成思想,失去進取的銳氣,一提改革,這個也不能動、那個也有困難。
當前,橫亙在我軍面前的思想堅冰、觀念桎梏依然比比皆是:天天喊打仗,卻以不打仗的思想準備打仗;嘴上說體系,實際上“村村點火、戶戶冒煙”;多年講聯(lián)合,卻依然是“大陸軍”思維和狹隘軍種觀念至上……這些“腦袋”里的問題不解決,國防和軍隊改革就“深”不下、“化”不了。
丘吉爾說:“你能看到多遠的過去,就能看到多遠的未來?!蔽覀兎此技孜?,是“向后看”,但甲午戰(zhàn)爭給我們的啟示卻是:改革一定要“向前看”。
萬事開頭難,起跑決定后程。國防和軍隊改革的航船,正行駛在轉型的“歷史三峽”,除了激流勇進,我們別無選擇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