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歲那年秋冬之際,我和母親一起收完秋糧,把家里的田地翻整一遍,種下些小麥和油菜。忙完農活不久,我告別敲鑼打鼓送行的鄉(xiāng)親,踏上駛向軍營的列車。
入伍月余,我便隨部隊開拔到祖國南部邊陲進行3個月的臨戰(zhàn)訓練。一個大霧彌漫的清晨,我們部隊悄悄進入戰(zhàn)斗前沿某高地出發(fā)位置。土坎之下,師長給每名戰(zhàn)士發(fā)了包香煙,一一握著大家的手說:“兄弟們,保重!”
那一刻,我熱血沸騰。
百米生死
穿梭于山岳叢林,高溫潮濕加上兩小時強行軍,我的體力早已透支,感覺心肺像炸開一樣。突然,給我們帶路的友鄰部隊老兵蹲了下來,示意我們蹲在他身旁。老兵指著前方一段光禿禿的巖石說:“這就是百米生命線,我們得拉開距離一個個猛跑過去,路很窄,千萬要小心,摔下去可就沒命了!”我向前望去,這條報紙上報道過的百米生命線大概七八十米,幾乎就是崖壁中間一道裂開的巖縫,最窄處只能放下兩只腳,四周無一草一木遮擋,完全暴露在敵軍火控下。我們要接防的高地,就在線那頭200多米遠的小山丘上。
忽然,對面敵軍打來幾發(fā)無后坐力炮彈,前方的巖石紛紛滾落。我頓時感到腳底發(fā)軟,但看看身邊的戰(zhàn)友,不得不故作鎮(zhèn)定。炮聲一停,老兵喊了聲“走”,第一個躍起,緊隨其后的是代理排長、四班長、副班長、其他老兵和我們十多個新兵。有驚無險地沖過生死線,老兵笑著對驚魂未定的我們說:“敵軍打完一組炮彈還來不及換,這個間隙,足夠我們跑過來了?!眮淼浇臃赖母叩兀覀兺ㄟ^老兵的介紹,認識了陣地上的絆發(fā)雷、壓發(fā)雷、定向雷等各種雷。
黃昏,帶路的老兵作別我們,轉身消失在夜色里,歸隊去了。
蛇鼠一窩
上陣地的第二天,我就領教了什么叫蛇鼠一窩。白天很少看到老鼠,但陣地前方的“垃圾山”(各種罐頭盒堆成的山)上爬動的全是蛇,大蛇小蛇,各種顏色花紋,看得人頭皮發(fā)麻。我數(shù)過,最少的時候也有十五六條。
不知是不是得益于貓耳洞四周撒了大量雄黃,很少有蛇爬進洞來。老鼠就不同了,專門在晚上進犯,最愛翻找壓縮餅干,肆無忌憚在我們身上跳來跳去,有時弄出的聲響,就像敵軍特工摸上陣地一樣,搞得大家一陣緊張。
一天晚上,我趴在洞口放哨,無意間抬頭一看,好家伙,七八只老鼠順著我頭頂?shù)碾娫捑€向洞里爬去,我連它們晃動的胡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我不慌不忙戴上厚實的防毒手套,拿塊壓縮餅干綁在一小截電話線上放在手心,老鼠就這樣順著電話線晃晃悠悠爬到我手中。沒等它反應過來,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它扔出一二十米。看著老鼠倉皇的模樣,我想笑卻不敢笑出聲……
笛聲悠揚
接防兩個多月后的一天,四班長李祥收到女朋友來信,一高興,竟拿出一支竹笛忘乎所以地吹了起來。排長正要制止,敵軍陣地也傳來陣陣笛聲,而且聽得出其中一曲竟然是《十五的月亮》。不能認輸啊,排長一邊命令全排打開槍保險,準備手榴彈,一邊命令李祥把笛子吹起來。
就這樣,接連幾天,一吃過早飯,我方一曲,敵方一曲,整個山谷竟再無雜音,只有奇妙而悠揚的笛聲回蕩。習慣了槍炮聲的戰(zhàn)友坐在洞口跟著哼唱起來:“在那遙遠的小山村,小呀小山村……”
看著久蹲貓耳洞、皮膚說不清是發(fā)黑還是發(fā)綠的戰(zhàn)友們仍如此樂觀,我不由地用力握了握手中的鋼槍。